河边杨柳百丈枝,
别有长条踠地垂。
河水冲激根株危,
倏忽河中风浪吹。
可怜巢里凤凰儿,
无故当年生别离。
流槎一去上天池,
织女支机当见随。
谁言从来荫数国,
直用东南一小枝。
昔日公子出南皮,
何处相寻玄武陂。
骏马翩翩西北驰,
左右弯弧仰月支。
连钱障泥渡水骑,
白玉手板落盘螭。
君言丈夫无意气,
试问燕山那得碑。
凤凰新管萧史吹,
朱鸟春窗玉女窥。
衔云酒杯赤玛瑙,
照日食螺紫琉璃。
百年霜露奄离披,
一旦功名不可为。
定是怀王作计误,
无事翻复用张仪。
不如饮酒高阳池,
日暮归时倒接离[1]。
武昌城下谁见移,
官渡营前那可知。
独忆飞絮鹅毛下,
非复青丝马尾垂。
欲与梅花留一曲,
共将长笛管中吹。
诗一开篇,即为我们呈现了河边柳树的意象:诗人根株百丈,还是受到风浪的威胁而立身不牢。感叹草木托身不得其所。从根植不牢的柳树,转到托身于柳树的凤凰,再转到凤凰巢里的凤雏,由于柳枝摧折而流离失所。在这一系列的转折与联想之间,不难看出萧梁王朝以及庾信个人家庭离散的影子。
“可怜巢里凤凰儿,无故当年生别离。流槎一去上天池,支机当见随。”据说张骞在乘寻找黄河源头的时候,竟一路飘零至天河,获得了织女的支石机。在这里,我们当然可以用庾信自己的生平事迹进行比附,以此作为他对自己出使西魏遭到扣留的影写,但是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执着,因为这首诗的独特之处,就在于浮槎的漂流带动了文本的“飘流”,诗从此也和诗人的思想与感情一样的动荡流离,成为一座由充满了回忆与痛苦的支离意象所组合的时空错乱的迷宫。然而在一系列有意回环往复、令人眼花缭乱的典故、意象和比喻中,还是依稀可辨一条隐隐的叙事脉络:诗人在回忆他的青年时代,回忆萧梁的宫廷生活,回忆萧梁的皇子,特别是萧纲,庾信的知音。在这首诗里,萧纲的悲剧命运被凝聚在一个有力的诗歌意象之间:一支珍贵而美好的白玉手板,落入盘踞的铜螭的巨口里——“谁言从来荫数国,直用东南一小枝。昔日公子出南皮,何处相寻玄武陂。骏马翩翩西北驰,左右弯弧仰月支。连钱障泥渡水骑,白玉手板落盘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