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离不可闻,况复长相思。
如何与君别,当我少年时。
蕙华海摇荡,妾心长自持。
荣乏草木欢,悴极霜露悲。
富贵貌难变,贫贱颜易衰。
持此断君肠,君亦宜自疑。
淮阴有逸将,析羽不曾飞。
楚有扛鼎士,出门不得归。
正为隆准公,仗剑入紫微。
君才定何如,白日下争晖。
诗的开篇四句,诗人用充满感情的浓郁笔调,采取层层递进法,将思妇离别的痛苦,刻画得一层深似一层,强调出离愁的不堪忍受。自古人们都将离别看作最大的痛苦,以至于即使听到他人的离别,亦会引发自身感情上的共鸣,何况自己要亲身经历,痛苦之深不待言亦可知了。
首句将思妇离别时的情感变化浓缩入“生离不可闻”五个字之间。但这种离别时的痛苦无论如何深刻,毕竟只是暂时性的,很快就会过去,给思妇带来更大痛苦的,却是别后的相思之情。这种相信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,宛如虫豸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啮噬着思妇的心。这种煎熬,比起离别时那种爆发时的苦痛不知道要难过多少倍。至此,应该说思妇的离别相思之苦写尽,但诗人仍要备极冥收,将思妇的这种凄苦更推进一层。“如何与君别,当我盛年时”。盛年韶华,正值爱情焕发光彩的时刻,却偏偏面临离别,使思妇的痛苦更深一层。三层递进,抉剔入微,将思妇心灵深处的离别相思之苦痛剖露无余。
“蕙华”四句,继而通过比兴,具体描绘思妇独处相思的情景。春色荡漾,风光旖旎,恰是人们嬉游的好时节。然而思妇心头,却凝结着离别相思的苦楚,对于人人陶醉的打好春光视若无睹。“妾心长自持”一句,不仅向丈夫表明不为春色所动,无心游冶,也借以表白自己的坚贞操守,不为外物所动,亦包含了不为外人所动的因素。在封建时代,此种表白对于妇女是至关重要的。看到春草萋萋,欣欣向荣,思妇不禁联想到自己囿于深闺的寂寥与苦闷,连草木都不如。草木之属虽然冬枯春荣,一年之中毕竟尚有春风得意之时,而自己幽居深闺,四季皆宛如霜凌露侵,萎靡不堪,以致于积忧成疾。“荣乏”二句通过对草木荣枯变化的对比,形象的描绘了思妇独处的凄凉与苦闷。
诗的最后八句,一气贯下。思妇将三位古人史实连环引用,以期望说服从戎在外的丈夫回心转意。“淮阴”二句写韩信。韩信是淮阴人,具有出奇的军事才能,所以称他为“逸将”。他曾为汉高祖伐魏举赵、降燕定齐,又围于垓下,逼项羽自刎乌江,但后来却被吕后用阴谋杀死;“楚有”二句写项羽,“正为”二句写,项羽勇冠三军,曾与刘邦合力灭秦,最后又被刘邦所灭;“仗剑入紫微”即是说刘邦是用武力统一天下。在思妇看来,韩、项二人起始抛家离乡,投身从戎,本想成就一番事业,而实际上不过是不自觉地为刘邦统一天下打基础、作垫背,反过来都又因此而丧身,是两位悲剧性的人物。这是如何透辟的人生观!透过复杂纷纭的表面现象,道出了事物的本质问题,是思妇希望沉迷于功名利禄的丈夫能因此觉醒的一方清凉剂。“君才定何如,白日下争晖。”才如韩、项,尚且落至如此悲惨下场,那么无韩、项之才而有韩、项之欲的人,结句会当如何,不是不言而喻。一个有力的反诘,促使丈夫不能不重新考虑自己的抉择。萤光与白日争辉是徒劳的,这就是根本上否定了其丈夫获得成功的可能性,亦是促使其丈夫回心转意最有效的手段。
诗人通过历史典故,在诗中表达自己的看法与感触,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,不仅能丰富诗的内涵,使读者深入领会诗人的意图,而且使诗人的表达方式也显得更委婉、更符合诗歌的艺术要求。这首诗的用典又有与众不同的特点,它不雷同于一般的用典方式,将几个互不关合的历史典故并列起来,加以简单的对比,而是将三个互相关入诗中,这样使诗人所表达的思想观点更深刻、更完整,因此也更具有说服力,是这首诗在用典方面的独到之处。